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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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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
暮色四起,京都的夜繁盛奢華,燈籠遍地,紅燈糖葫蘆似的一個個串起來,將路道照得亮如白晝。

和豐樓門庭若市,人頭攢動,世家子弟三三兩兩結伴而行,在一聲聲熱情的“客官往裏請”說笑著進樓覓食。

孟漁輕車熟路上了三樓的雅房,拐過平緩的臺階,在雕花木門前停了下來,敲了敲門得到回應後推門進入。

入眼是一扇迎客的水墨山水畫屏風,半透明的絹布後影影綽綽依稀可見一道修長的身影,孟漁繞過去,他的二哥蔣文崢穿一身穩重的青雀色錦袍,頭戴青玉雲紋冠,正靜站在窗邊欣賞夜色月下湖景。

二殿下德怡親王蔣文崢玉質金相,懷才抱德,衡國子民稱其“君子之氣,散為青松栽”。

他的母妃原是衡帝宮中一個不得寵的妃嬪,在其不到十歲時就撒手人寰,是以交由繼後馬氏撫養。

馬皇後母家尊貴,祖父是三朝元老,先皇老師,滿城桃李,在朝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,可惜馬皇後多年來未能為衡帝孕育子嗣,因而這些年只有蔣文崢侍奉其左右。

雖是半路母子,倒也母慈子孝,這些年來,馬家不留餘力地扶持二殿下,而二殿下亦不負眾望,於朝野中積攢了不容小覷的勢力,如今正值而立之年,在外人看來蔣文崢是個不爭不搶的溫潤君子,但孟漁知曉他的二哥有怎樣遠大的抱負。

“二哥。”孟漁喚著,走到窗邊,將手中的布老虎遞出去,“給嘉彥的。”

孟漁的幾位兄長除了五哥外皆已婚配,嘉彥是他二哥與二皇嫂的獨子,夫妻二人伉儷情深,兩人婚成多年,蔣文崢身邊始終只有這麽一個妻子,並無側妃與妾室。

半年前,二皇嫂誕下小世子,取名嘉彥。

布老虎有圓滾滾的肚子,孟漁一見到這玩意就想到了吃飽奶的小嘉彥,即刻買下送禮。

蔣文崢笑著接過在手中把玩了會,“有心了。你二皇嫂知曉你喜歡吃她做的蓮藕桂花羹,今個兒特地讓我帶過來給你。”

孟漁眼睛發亮,走到食桌旁,果然見到了心心念念的美食,冰鑒裏還擺著滿滿的半融化的冰塊,他自個兒動手磨成冰碎,又加了蜂蜜攪進蓮藕桂花羹裏,吃起來冰涼滑膩,頓時解了他一路過來的燥熱。

他邊吃邊誇,含混道:“二皇嫂的手藝越發精進了。”

“你若是喜歡吃,改明兒到我府裏吃個夠。”

“我正好要去看看嘉彥,好幾天不見,不知他是不是又長大了?”

嬰幼兒一天一個模樣,談起兒子,蔣文崢越發溫和,“是長胖了些。”

兄弟二人入座,圍繞嘉彥說了些家常話,待孟漁吃了兩碗涼羹,卻遲遲不見今夜宴食的另一主角登場,頻頻地看向大門的方向。

蔣文崢笑言,“吏部事務繁多,至景耽擱了些時辰,應當快到了。”

孟漁心思被看透,不大好意思地笑笑,“我沒問他。”

蔣文崢不拆穿他的口是心非,見他又想拿勺子,擡手攔了下,“美食雖好,但蓮藕性寒,不可多貪。”

孟漁聽話地放下了手,喝了口涼水潤喉。

蔣文崢提起傅至景,就不得不講兩年多前的一樁往事。

那會兒孟漁認祖歸宗不到三個月,冬去春來,迎來新一屆的科舉。

傅至景自幼天資過人,書法、文章、體貌、談吐皆出類拔萃,是宜縣私塾裏老學究掛在嘴邊的得意門生,是同窗好友們奉為楷模的卓越學子,十二歲過府縣童試,成為方圓百裏最年幼的生員,十七歲參加鄉試,一舉拿下經魁,此乃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景,連宜縣的縣令都親自登門拜訪,祝賀其中舉。

傅家設宴款待鄉親,鞭炮響了一整天,街頭看相的先生說傅至景有狀元之貌,來日科考定當榜上有名。

孟漁時時刻刻記著這話。

二月末,春雨綿綿,三年一次的科舉來臨,考生如雨後春筍般匯聚在貢院門前。

依照大衡律例,科考共兩天一夜,考生需執布政使例文、鄉試文書、公據和路引證明身份,提前一天進入貢院候考。

傅至景在貢院裏大展身手,孟漁在府裏坐立難安,特地去了號稱最為靈驗的寺廟祭拜,求文曲星保佑傅至景高中,還求了簽。

第一支的簽文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話,孟漁覺得不可作數,添香油錢耍賴塞了回去。

第二支簽文曰“開天辟地作良緣,日吉時良萬物全。若得此簽非小可,公行忠正帝王宣”。

樂呵呵的廟祝大讚乃上上好的好簽,“此簽萬事求謀俱吉利也。”

無論是算命先生的預言還是簽文註解,皆寓意著傅至景前程似錦,有萬裏之望。

揭榜那日,孟漁比傅至景還要激動,奮力擠到最前頭去,一眼就在紅榜上的前三甲看到了傅至景三個大字。

傅至景雖出身寒微,但天恩厚重,定不叫他明珠暗投。

殿試時已是九皇子的孟漁得了父皇恩準,躲在側殿看大殿上的傅至景揮毫潑墨,對答如流,彼時他的二哥和五哥亦在,皆在端詳新一批的進士。

二殿下蔣文崢待人接物仁厚不薄,孟漁與相識不久的二哥最為要好,挨著對方,問什麽就答什麽,把傅至景吹得天花亂墜,引得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的蔣文崢意味不明地問他,“真有那麽好?”

傅至景的好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的,但孟漁撞進兄長探究的視線裏,心底猛地跳一下,悻悻地道:“他是我的好友,我自然覺著他哪哪都好。”

好友——這便是、也只能是孟漁和傅至景明面上的關系。

衡國民風開放,男子與男子亦可婚配,稱之為結契,孟漁十七歲就與傅至景定情,也許更早,是以他一直以為總有一天他會與傅至景拜高堂喝合巹酒。

這一切都隨著孟漁成為皇子而改變。

衡國有律例,凡與皇子公主成婚者終生只能做些文翰或禮儀之事,雖官拜三品,但並無實權,是地地道道的富貴閑人。

傅至景有淩雲意氣、風雲之志,孟漁不忍他蹉跎一生,因而對外只稱好友,絕不敢讓旁人知曉他們真正的情意。

半個時辰的功夫,殿試告一段落,傅至景被衡帝欽點為探花郎,任翰林院七品編修。

即便未能如同算命先生所言成為狀元,孟漁亦真心為傅至景感到歡喜,還沒高興幾天,一樁出乎預料的事件猶如晴天霹靂,把二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。

六公主自打遠遠在宮裏見了探花郎一面,竟一見傾心,芳心暗許,差宮婢給傅至景送信,信中聊表仰慕之意。

被私塾學究誇讚“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”的傅至景拿到信的那一刻難得面色驟變。

衡國人才如過江之鯽,探花郎三年一有,六公主卻是衡帝的掌上明珠,若真看上了傅至景,沒有靠山且未站穩腳跟的他再不願當這個駙馬爺也只有認命的分。

既一定要當駙馬爺,為何不能是孟漁?

孟漁生怕被六公主搶先了,當即就要去殿前稟明父皇他與傅至景情意深重,請衡帝成全。

他不料會被傅至景攔下,驚慌之下楞楞地問:“你不願意與我結契?”

傅至景沈默片刻,將他抱在懷中安撫,一雙眼沈沈浮浮不知想的什麽。

斷絕如流的傅至景翌日便暗中約見了蔣文崢,一碰面便掀袍跪地,擲地有聲道:“臣願一生追隨殿下,盡忠竭節,為殿下效犬馬之勞。”

孟漁不明所以地望著他的兄長,蔣文崢微笑地將他扶起來,“九弟,我知你二人兩情繾綣,但傅至景乃棟梁之材,來日定當出將入相,豈可庸碌一生?六妹一事你不必擔心,只是往後也要委屈你,莫要阻了傅至景的大好前程。”

他已然忘記那日是何種心境,只覺得他的二哥雖是笑著,卻叫人不寒而栗。

回去的路上,傅至景同他道六公主的母家與馬皇後乃是遠房姻親。

孟漁在殿試對傅至景的一番誇讚卻惹來禍事,不僅暴露他與傅至景的匪淺關系,更令傅至景不得不向二殿下投誠,為二殿下所用——蔣文崢拿捏住傅至景的把柄,也就間接獲得了孟漁的站隊,而最緊要的是孟漁背靠劉家,此後起碼可以獨絕一貫保持中立的劉震川支持其他皇子的可能。

話雖如此,但也算因禍得福,有了二殿下相助,傅至景確實結交了不少同僚,行事亦便捷了許多。

而初識人心難辨的孟漁往後說話學會留三分餘地。

不過這兩年多來,蔣文崢對他倒是很不錯,所以他喚的每一句二哥是真心實意。

閑話家常,蔣文崢提起宗室裏有位侯爺前些日子指了門不錯的親事,半是玩笑半是試探地問道:“不知我可否能見到你與至景結契那日?”

孟漁警惕地抿了抿唇,笑著揚聲說:“我才不想與他結契呢,如今自由自在多快活。”

蔣文崢正欲開口,雅房的門傳來動靜,一眨眼的功夫,這場食宴的最後一個主人翁姍姍來遲。

傅至景還穿著朝服,顯然一結束公務就匆匆趕來,“讓二位殿下久候,臣來遲了。”

說著目光悠悠地掠了孟漁一眼,孟漁避開了他的視線,不知方才的話傅至景聽去了多少,但他說得應當無錯,傅至景既然要功名利祿,不甘心做庸庸碌碌的駙馬,他定令之遂心如意,親眼見證傅至景在大衡國高飛遠翔。

作者有話說

傅至景你小子不想結婚是吧,行,別後悔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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